“她若是肯，早就和離了，她還是舍不得宋太太這個身份的，當初她嫁進宋家時，宋家還是很風光的，這些年，越發不象話了，宋子宇可是宋家的嫡長孫，竟然去了妓院當龜公……”葉昕恬說了一半，見三老太太的眼圈又在紅，話便說不下去了。

“恬姐兒，你去，告訴她，如果願意和離，績哥兒養她一輩子，如果不願意，就不要再上咱們家的門了。”三老太太道。

葉昕恬挺直背脊道：“好，我去。”

她是侄女，是宋太太的親侄女，讓自己的姑姑與姑父和離，不但是越矩，還是犯大不諱，這個世道重的是和睦，寧拆十座廟，不拆一個樁婚，親侄女拆了姑母的家，能不招人議論呢，葉昕眉急了：“三奶奶……”

“沒事，昕姐兒，我也不小了，爹爹在金陵，哥哥不能做這種事，只有我。”葉昕恬堅定地看著葉昕眉道。

葉昕眉道：“我陪你去。”

葉昕恬搖頭：“你是要當王妃的人，我無所謂，反正進了宮，可能頂多就是個宮女，名聲什麽的，真的不重要了，何況，她是我的嫡親姑姑，我的話，她能聽，你的，她會多想，昕姐兒，別擔心我，那邊保不齊已經把你的婚事談妥了，找人去瞧瞧吧。”

恬姐兒長大了，經歷了這麽多事後，她成長了，懂事了，更體貼人了。

葉昕眉很欣慰，也更擔心她的將來。

“小姐，快走。”竹韻急急地過來拉她。

“出什麽事了？”葉昕眉不解道。

“大事不好，柳太傅來提親……”

“柳太傅來提親哪裏不好了？”葉昕眉一頭霧水。

“皇上柳太傅來的，是給你提親，可親的，卻不是王爺，而是王太醫。”竹韻拉過她，走到避靜處才道。

“你說什麽？”如晴天霹靂，葉昕眉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
“是真的，老太太和侯爺全都以為提親的是武成王呢，結果，柳太傅拉拉雜雜的說了很多話，提的卻是王太醫，還說他與王閣老是知交好友，得知王閣老的兒子總算有了心上人，很高興來做這個媒。”竹韻道。

“可是，昨兒個他才說，會請柳太醫上門提親的啊，為什麽，媒人沒錯，提親的卻不是他……他什麽意思？在騙我嗎？”葉昕眉呆了，象是被施了定身術一樣，全身麻木，腦子混沌一片。

“是不是哪裏出錯了，怎麽會是……王家來提親呢？”竹韻也急了。

“小姐，咱們先回屋去吧，外頭風大。”

“不行，我要去問他，問他究竟是什麽？”葉昕眉喃喃道。

他不會騙她，葉昕眉相信，殷成禧不會騙她！

“老太太說了，不許你出去。”竹韻道：“讓人把住了門呢。”

“ 為什麽，奶奶為什麽不讓我出去問個清楚？”葉昕眉用力搖著竹韻道。

“老太太說了，葉家的女兒，只有人家求上門，沒有求上人家門的道理，小姐如果還想當她的孫女兒，就要給葉家還留些顏面，不許出去丟人現眼。”竹韻道。

齊老太太怒了。

“那奶奶可有答應王家的親事？”這是葉昕眉最擔心的。

“不知道，應該還沒有吧。”竹韻的聲音很弱，眼神躲閃。

葉昕眉推開她向正院沖去，如果齊老太太和錦鄉侯應下了這門親事，那一切都晚了，殷成禧，媒人不是你請的嗎？為什麽不是你提親，為什麽你請的媒人卻要替王太醫提親？

難道，那些天的甜蜜全是幻覺，全是你騙我的謊言？

正院花廳裏，禮部尚書還在，正與柳太傅說著話呢，葉昕眉才沖到院裏，就被關嬤嬤和碧玉兩個死死攔著了：“小姐，有什麽事現在都不能進去說，先去偏房了再說。”

“不，奶奶若是答應了王家的親事，我豈不是想後悔都來不及了麽？”葉昕眉道。

“老太太下了死命令，若是沒攔得住你，老奴這把老骨頭都得挨板子。”關嬤嬤道。

葉昕眉冷靜下來，事情肯定有哪裏不對，昨天殷成禧的表情不象是裝出來的，他對她的熱情，對她的渴望，對她的疼愛不可能全是裝出來的，肯定是哪裏出了問題，齊老太太為什麽不許自己去問個究竟？

她不是很想自己嫁給殷成禧的嗎？

還有大老爺和父親，私鹽的事是葉家的定時炸彈，隨時都可能招來大禍，如果自己能成為武成王妃，等於給葉家頭頂上罩了一個免死金牌，就憑這個，他們也沒道理會應下王家的親事啊。

“好，我先回偏房去。”葉昕眉低低地說道。

關嬤嬤和碧玉還是有些不放心，親自將她送進到裏，讓竹韻進來服侍她，出門時，又派了碧玉守著，還把門朝外頭給鎖了。

看來是鐵了心不許自己出去。

不過沒關系，不是還有荷心和蓮蕊麽？

蓮蕊不靠譜，但荷心可是很忠於職守的。

“竹韻，關勝呢？”昨兒個回家以後，葉昕眉還是擔心殷成禧的，解毒的後遺癥是不是真的清楚了，葉昕眉不敢肯定，荷心一直負責著殷成禧的衣食住行，包括制藥，他身邊少不得荷心。

所以，才放了茶心回去，讓她呆在殷成禧身邊，自己身邊有蓮蕊就行了。

可現在，蓮蕊又沒了人影，不過，有辦法，她知道，張昆有法子能找到蓮蕊。

“倚夢呢？去找倚夢，說得好好的，為什麽會這樣？不問個清楚，我死不冥目。”葉昕眉緊攥著竹韻的手道。

死不冥目都說出來了，竹韻的眼淚頓時往外流，小姐有多喜歡王爺，有多辛苦才盼著王爺開口說娶，自己最清楚：

“好，好，你別急，我去想法子，我找張昆，張昆會有法子的。”

可門是關著的，外面守著碧玉，齊老太太是鐵了心不許葉昕眉去找殷成禧了，怕是從窗子跳出去都有可能被抓……

竹韻急得在屋裏團團轉，這時，外頭響起咕咕聲，竹韻高興地沖到窗子邊去，打開窗，果然是關勝：“小姐，莫急，張昆已經去找王爺了。”

“看，張昆一得了信就去找王爺了，小姐，王爺對你的感情是真的，放心，肯定是哪裏出了問題，別擔心，別擔心啊。”竹韻心性堅定，越是緊張時，越沈穩冷靜，她的話常常能給人安定人心的作用。

“好，我不急，對了，恬姐姐去找姑太太了，也不知回來了沒。”葉昕眉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，總要朝著好的方面想，要信他，一定要相信他，他是說一不二的人，娶便是娶，不娶不會欺騙她，何況……兩人都只差沒過最後一道防線了，他……他對自己做了那樣的事，以他的性子，怎麽可能不娶？

“碧玉姐姐，小姐擔心恬小姐呢，麻煩你，能讓小姐出去麽？”竹韻道。

“竹韻，你就別為難我了。”碧玉道。

“是真的，姑太太來了你知道麽？三老太太讓恬小姐去給姑太太帶話，說是姑太太若是想回娘家，就得與姑老爺和離，小姐擔心恬小姐會挨罵呢。”竹韻道。

碧玉一聽，這事還真不小，忙去請示齊老太太。

回來時道：“那小姐去瞧瞧吧，不過，奴婢得跟著，小姐不介意吧。”

“不介意。”葉昕眉大喜，只要不被關著，就算不能親自去找殷成禧，消息也靈通一些。

葉府大門外，宋太太呆立在風中，茫然四顧，葉家門外冷冷清清，天氣不好，大家都守在家裏烤火呢，誰出來找凍受啊。

不知該如何是好，來時，婆婆看著她上的馬車，殷殷切切，只差沒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了，可是，最疼她的娘卻出乎意料的不肯見，讓她立在這裏受盡冷落與白眼，如果現在回去……

婆婆會失望，後院的那些狐貍精更會借機鬧騰，丈夫更加恥笑她，冷落她……

不回去，繼續沒皮沒臉地等著麽？

身子快凍木了，腳象灌了鉛一樣的重，快要失去了知覺。

門，終於又開了，宋太太眼睛一亮，娘是個心軟的，肯定不會舍得讓自己在這裏受凍。

果然，出來的是恬姐兒。

“恬姐兒。”宋太太第一次覺得葉昕恬好可愛，好親切，以前總覺得她傻呼呼的，比起子櫻來，差好多……

子櫻……

想起枉死的女兒，宋太太鼻子又發酸，不能哭，不能哭，眼淚會凍著。

恬姐兒會瞧不起。

“姑姑！”葉昕恬上前行了一禮。

“好孩子，外頭冷，你怎麽出來了。”宋太太前所未有的熱情親切，以前她特看不上葉昕恬，頭腦簡單，既任姓又太活潑，鬧騰得很。

“奶奶讓我帶給您一句話，原是得爹爹來說才合適的，可爹爹在京城，哥哥不在府裏，只能我來說了，我的嘴笨，有說得不當之處，還請姑姑不要見氣。”葉昕恬道。

特地出來，還是不讓自己進門，情願站在大門口挨風刀子，宋太太的心一陣緊張，娘……是真的心狠了。

“你說吧，從你子清表哥出了事之後，什麽樣難聽的話我沒聽過，習慣了，再多聽見句也無所謂。”宋太太臉上的笑容僵住，淡淡地說道。

“奶奶說，葉家永遠都是姑姑的娘家，姑姑在婆家若是過不下去了，回娘家是再明智不過的事。”葉昕恬道。

“是嗎？回娘家，卻是不許進門。”宋太太無奈地笑道。

“門自然是可以進的，不過，姑姑以前怎麽做的，應該還沒有忘記吧，這裏不是金陵，姑姑得罪的，不止有三房，還有大房的誥哥哥和二房的二伯，昕妹妹，姑姑得勢時，可沒把娘家人看在眼裏，如今落魄了，又要娘良不計前嫌拿姑訄當上賓待，天下也沒這麽便宜的事，是吧，姑姑。”葉昕恬道。

好個一張利嘴，以前覺得她笨，沒想到，說起話還句句如刀，宋太太的臉一陣發木，再也笑不出來。

“先前是有錯，可到底還是一家人，哪有不磕磕碰碰的，我這個女兒做得再不是，聽說母親病了，來看看也不成麽？”宋太太不願意在晚輩面前失了身份，委屈地說道。

“自然是可以的，不過，奶奶怎麽病的，想來姑姑應該心中有數，不是不讓姑姑進去看望奶奶，而是怕奶奶在見過姑姑之後，病情更重，奶奶說了，姑姑想與娘家冰釋前嫌，只有一個法子。”葉昕恬也不想再繞彎子多費口舌，外頭的風著實刮得臉痛，手都不敢拿出來，冷死了。

“什麽法子？”

“和離吧，姑姑與姑父和離，奶奶說了，姑姑只要和離了，娘家的門為姑姑敞開，哥哥會養著姑姑，替你養老送終。”葉昕恬道。

“什麽？你在說什麽？”宋太太象是被電擊了一般，不可置信地瞪著葉昕恬。

“姑姑自個想吧，宋家已經沒落了，那樣的人家，再呆下去，姑姑只會耗盡心力，最後會有什麽結果，姑姑應該明白，如果和離，姑姑由父親和哥哥供養，你還是葉家的大姑奶奶，沒有誰也對你怎麽樣，衣食無憂。”葉昕恬道。

“那子清怎麽辦？他爹已是不能指望了，我這個做娘的再扔下他不管，他會……”宋太太道。

“姑姑自個想明白吧，我話帶到了，哥哥的官職還沒下來，我們還會在京城住一段時間，姑姑考慮周全了再給個答覆就是。”葉昕恬冷得很，不想再與宋太太啰嗦下去。

“恬姐兒，這真是你奶奶的意思麽？”宋太太突然拽住葉昕恬的胳膊。

“不然呢？”葉昕恬被她掐入手痛，掙紮了兩下，沒掙脫，皺眉道。

“你和昕姐兒感情好，肯定是她的主意對不對？我這麽大年紀了，你們讓我和離？只有勸和，沒有勸離的，你們還是我的娘家人麽？你們是想我成為全京城的笑柄，成為人人瞧不起，唾棄的棄婦？”宋太太怒道。

“你也可以選擇不和離，這是你自個的事，我們只是提出建議，你聽則聽，不聽回去就事，而且，這種事情，昕姐兒怎麽會出主意？你以為，她的心也象有些人一樣，愛落井下石，得勢便猖狂麽？”葉昕恬怒了，最討厭宋太太這種什麽都往陰謀裏去想的人，自己陰暗，看什麽都是灰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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